三姑叫赵月娥,三姑家有个邻居,是个寡妇,叫大杵子,是三姑的好闺蜜。
三姑是民办教师,身体一直不好,放假也干不了重活,天天躺在家里。
大杵子没文化,大老粗,矮胖,走路像个行走的地缸。她性格跋扈,抠门。是村子里有名的嘴炮,看谁不顺眼就喷两句。
你要是敢和她争论,她争论不过你,她就一口大黏痰吐在你后脑勺上。
村里人没人惹糊她。
大杵子走路双手插着袖子,扎个黄头巾,耸达着肥硕的棉裤腰。
典型的东北农村妇女。
大杵子爱占便宜,到谁家要是没人客气,她就主动抓一把人家炕上的瓜子,揣进自己兜儿,倔哒倔哒就颠了。
大杵子生性,强取豪夺。
村里男人耳朵上别的香烟,外村来卖猪肉剩下的肉臊子,都躲不开她的法眼。
来卖冰棍的,见到她直接推着自行车开溜,都知道她买冰棍从来不掏钱。
农闲时节,她成天在村子里转悠。
实在没啥划拉的,她可以豪横的捧人家大门口的一捆苞米荄子。人家也不敢吱声。
大杵子成了村里的跋扈,人人见了她都躲着走。
偏偏大杵子和三姑关系好。见到三姑特别有礼貌,从来不敢和三姑耍性子。
可能是因为一个大老粗骨子里对一个文化人的那种崇拜。
大杵子每次去三姑家,都要先在门槛子,磕一磕脚底板的土拉卡,把鼻腔里的大鼻涕擤干净,抹在脚底板,然后再进屋。
三姑有洁癖。即便这样,大杵子进屋,三姑还要把大杵子从头到脚检查一遍,包括脚底板粘连的大浓痰,包括大杵子头发上粘连着刚刚偷人家的……两根豆荄……
然后拽着大杵子要她去洗手。
大杵子直啧啧啧:你打听打听,我去谁家洗过手,你真是祖宗啊!
三姑一招呼大杵子洗手,大杵子就知道,今天有吃的了。
三姐,今天又做啥好吃的了,是不是粘豆包!
然后大杵子淌着哈喇子,直接奔厨房,掀开锅盖,张手就抓。
三姑一个河东狮吼,给大杵子吓得一激灵:三姐,你这是干啥,吓死我了,人家不是就吃你一个豆包嘛。
急猴子,坐下吃。三姑给大杵子冲了一碗麦乳精,开水滚烫,大杵子一碗直接吞下去:还是三姐疼俺。
大杵子一直一个人生活,舍不得吃,舍不得喝。
三姑见她可怜,一到过年过节,三姑就招呼大杵子来她家吃饭。
后来,三姑要搬到镇子里去。
三姑要走的那几天,大杵子异常难受,天天躺在三姑家不愿意走。
三姑有洁癖,但还是忍了,和大杵子睡一个床铺。
三姑问大杵子:想要点啥,我搬家了,你尽管挑有用的拿。
大杵子是那种最爱真便宜的人,可是此时,她居然眼泪飞溅:三姐,俺啥也不想要。
三姑说,哭啥子,以后还不见面了,我送你一个旧手机吧。
你和你家里人以后联系也方便。
大杵子没吭声,揉搓这衣角,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衣襟上:俺给谁打呀!
一年过年,大杵子去县城的三姑家拜年,还拎特意了一只老母鸡。
三姑进屋就把她损了:你这个抠门,今天终于出血了。
大杵子傍黑天还没有走的意思。
三姑知道,大杵子一个人回村子也没意思,就把她留了下来。
三姐,三姐,我求你一个事。你帮我打一个电话号码。
三姑翻弄着白眼:大杵子,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。
啥呀……三姐,你嘲笑人家,求你了,你给俺打一个电话。大杵子居然满脸涨红。
三姑照着大杵子手里的纸条,拨了过去。
对方半天没人接。
大杵子急得满头大汗:怎么不接电话呢,怎么不借电话那。
谁啊,对方是谁!
无论三姑怎么问,大杵子就是不说。
三姑一直拨了半个小时,对方一直没接。
外面鞭炮响起来,三姑准备下饺子。
忽然,大杵子直接扑在了三姑的床铺上嚎啕大哭:他不要俺了,他不要俺了。
第二天,大杵子就回村了。
那天晚上,三姑追问电话那端到底是谁,大杵子自己抱着枕头,委屈的掉眼泪,就是不肯说。
后来,一到过年,大杵子就去三姑家,叫三姑大打那个电话号码。
最后三姑实在打厌烦了,是姐妹,你告诉我,对方到底是谁。
大杵子也急眼了,眼泪忽然喷出来:三姐,过年了,你不想你爹,你娘吗。
大杵子走了以后,三姑记住了那个电话号码,直接拨了过去,居然拨通了!
对方是个小姑娘。
对方说,不认识什么大杵子,自己新买的手机号。
原来,那个电话号码原来是大杵子父亲的号码。
大杵子说,她父亲以前也是个老师,在山东教书,父亲去世后,什么也没给她留下。
大杵子说,那时候她还小,她只记得爸爸的这个手机号码。
后来,三姑才想起来:
大杵子当年在村子里无论怎么生性跋扈,唯独对村里的几个孤寡老人还算过得去。
有时候,给这家老太太抱去一捆豆荄,给那家大爷蒸几个馒头送过去。
还后嘴里念叨着:我家炕上要是坐着我……